你常喝茶吗?是一杯500CC的手摇茶饮,还是一斤动辄上万的冠军茶?
台湾茶叶产量一年40000吨,这样的巨量证明了茶叶早就贯穿了我们的生活。只要是台湾人没有不爱喝茶的。无分年龄老少,无分时间早晚,茶可以招待贵客、一人品尝,也可以随手解渴,更是我们招揽观光客来台湾旅游的项目。
台湾是台湾茶的产区,是茶香美丽岛。但是你知道吗?享誉国际的台湾茶,现在已经濒临品牌破产了。
南投县是全台湾茶叶最大产区,茶叶种植面积占台湾55%,总产量是台湾的 70%。今年这里发生了两件重大的茶叶大事:年中手摇茶饮店英国蓝被验出茶叶农药超标,爆出茶饮店混用越南茶叶,农药超量问题。占全县产量六成,台湾茶叶最大集散地名间乡应声倒地,销量立刻下降三成。
上个星期位于南投县仁爱乡,海拔 2700 公尺号称全台最高的松露茶园,因位于德基水库集水区,被法院判决要归还所有者,将于本周强制拆除,其所生产的传奇茶叶—终年覆雪的雪乌龙将全数铲除。
半年以来台湾茶频频上新闻。以上这两件事情,除了都发生在南投外,表面上看来丝毫不相关:第一件是食安问题,第二件是环保问题。但是揭开这些问题,底下真正的原因是──台湾茶叶产业的中心,数量最庞大的中海拔茶叶,在这几年已经被越南茶打得七荤八素,产业根基危殆,以致问题丛生了。
台湾茶叶以其生长的高度,可以分成高海拔的高山茶,以及中海拔(南投名间、竹山、鱼池乡等)的乌龙茶、红茶等等。60年代台湾茶叶主要是拿来外销,当时的外销主力是桃竹苗的北部茶园,但是在80 年代后由于环境的变化台湾茶转为内需市场,北部茶园萎缩,反而是中部茶区(彰化南投)开始兴起,占台湾茶产量 2/3 以上。
其中中海拔茶叶,由于大量栽种、机器采收、品质优良,过去几十年来是台湾茶市场的主力。但是这十几年以来由于开放茶叶进口,大量的台湾人到越南、中国种茶,再将茶叶销回台湾。他们的技术源自台湾,在接近的环境下种出来的茶叶逐渐与台湾茶难以区别,但是便宜许多,进口茶甚至可以比台湾茶叶便宜七成以上。
台湾茶叶年产量仅14000多吨,但是市场需求超过40000吨,近30000吨仰赖进口,其中越南茶就占了22000公吨,但是我们从不曾见到市场上有任何茶产品挂着越南产地。这些外来茶一进口后就像盐化在水里一样不见了。
这些外来茶叶一进台湾,就摇身一变成了滋味相近的台湾中海拔茶。每个主管单位都知道台湾茶混越南茶卖的问题严重,也都知道这是台湾茶在自掘坟墓,毁掉自己的品牌,但是影响太大,没有人敢面对处理。
高海拔茶的制作成本本来就高,特殊的高山环境不是其他地区可以复制的。这几年陆客竞相吹捧,高山茶价格不断飙高,一般茶叶一斤几百元,雪乌龙一斤竟然可以卖到 25000 元,在中海拔的茶叶市场混茶(台湾茶越南茶混着卖)风行下,高山成了茶叶价值的唯一标准。
进口茶叶经常有农药、肥料超标问题,原本对抗外来茶最有效的办法,就是全面性实施产销履历,让台湾茶都挂上身份证。可是在高山价值下,中海拔的茶叶产地,已经被视为廉价茶叶产区,恐怕身份证一挂出来,客人就没有兴趣了。结果是产销履历制度,在被进口农产品侵袭的最严重的中海拔茶叶,推广效果最差。
另一方面混茶获利惊人,可以获利五成甚至更高。虽然许多茶农呼吁要落实产销履历制度,可是反对声浪更大。在恶性循环下为了生存,越来越多人跟着进口越南茶叶混卖。全面性落实产销履历遥遥无期。
在台湾农业面对自由化的狂风巨浪中,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些努力突破困境,想要为台湾茶叶寻找生机的农民们。
有四代茶商的茶行老板,想要建立地区性的茶叶安心品牌,专门贩售安全茶叶。有拼命转型做有机茶叶,想要开发新品种小叶红茶的老农夫。我将继续介绍他们的奋斗故事。
台湾茶业目前面临的困境,需要愿意创新技术生产新产品的农民,有魄力作品牌的商人。更重要的是有决心面对这个困境,拿出办法来,给农民一条生路,让台湾茶能继续存活。
一群台大师生,在坪林掀起绿色革命,创立山不枯茶叶品牌,贩售减药或无药茶叶,为台湾土地永续尽心力。
车子穿过雪山隧道,映入眼帘的是和台北市截然不同的景色。青山绿水、虫鸣鸟叫,还有沁人的新鲜空气,这里是茶的故乡,介于海拔400至700公尺的坪林。
坪林四季温湿,土壤偏酸性,十分适合种茶,自古以来文山包种茶闻名遐迩,台湾茶界早有南乌龙,北包种之说。超过八成当地居民从事茶业或相关事业,每年生产上百公吨的茶叶,缔造数亿元的奉茶经济。
只是这样的荣景在雪隧开通后出现衰退。人潮、车潮顺着国道五号直奔宜兰,过路财也一去不复返。加上位于翡翠水库的集水区,土地使用受严格规范,限制了产业发展。同时茶农长久使用农药、化肥及除草剂,对土地也造成影响。
一群台大师生关注到坪林的困境。2011年当时47岁的城乡所教授张圣琳,号召学生展开里山实验,在坪林兴起绿色革命。
里山在日文,指的家乡附近的山。投入环境规划研究30年的张圣琳解释,里山精神主张合理使用土地,兼顾产业与生态。
张圣琳开设实习课,每周和学生开车上坪林考察。刚开始他们尝试辅导茶农转型为生态解说员,但发现这样无法跟在地连结;几经讨论干脆决定自己建立台湾茶叶品牌。
为了解友善农业的经营,张圣琳带领学生赴日本丰冈市考察,借镜东方白鹳米的经验。白鹳又名送子鸟,是日本常见的鸟类。以农为业的丰冈,因水稻农药残留过高,白鹳一度灭绝。历经数十年减少农药、化肥,才成功复育。
效法丰冈,2013年这群师生成立第一个以生态保育为诉求的茶品牌,台湾蓝鹊茶。
2015年就读城乡所的李佳璇、杨佳轩、杨赜骏、萧定雄、郭名扬五名学生,再组成大桌团队,创立山不枯品牌,专门贩售减药或无药台湾茶。仅一年山不枯便做出了口碑,成为2016年金马奖的指定贵宾礼品台湾茶。
绑着马尾,和日剧男星有几分相似的萧定雄,是最早进入坪林实习的学生。为了考察丰冈的生态复育经验,连五十音都不懂的他开始苦学日文,甚至带着新婚老婆去丰冈蜜月旅行。希望生态经济的友善循环,也能够在坪林实践。
大学念经济、建筑、生物传播、室内设计和都市计画等不同科系的五个人,硕士论文全是茶业研究。尽管专业领域不同,却有共通特质:关怀农村。这样的心胸,和张圣琳对台湾高教的反思呼应。
大学和社会脱钩得太厉害!这是张圣琳刚返台时最大的感触。曾在美国马里兰大学执教十年的她说,台湾的大学生常选择直升研究所、教授也专注研究,对真实社会了解有限。
跨出校园,可以做出更精采的学问;这是她对学生和自己的期许。跟台湾茶农沟通、和盘商议价,这群师生选择走出舒服的象牙塔,而坪林正是他们学习的户外教室。
没资本、没茶厂,连制茶的知识和技术也没有。五个年轻人凭着憨胆,一头栽进台湾茶创业之路。
刚开始很不顺利。挨家挨户想说服茶农改作有机栽种台湾茶,却四处碰壁。茶农一听到停用化肥、不洒农药,连忙摇头婉拒。为了寻找销售通路,他们找上茶艺馆,却被老板轰出来,不懂茶来卖什么茶!
这还不是最惨的。有机栽种的台湾茶叶成本高,2013年盘商原本承诺收购600斤茶叶,却在交货前两周落跑,留下一群错愕的茶农和师生。
为了把剩下600斤台湾茶叶掉,五个硕士生开始在台大校园、市集摆摊叫卖,半年才卖完。
张圣琳回忆当初在淡水农夫市集摆摊时,连茶具都是借来的;还有路人纠正我们的泡台湾茶方式;想起这些事,她无奈的边笑边说。
最大的感触是,只有热情却没专业知识,是行不通的;杨佳轩沉吟许久。过去以为只要减少农药、化肥及采摘熟叶,就能产出好台湾茶,其实没这么简单。
例如要放弃农药或化肥的惯行农法,就得承受虫害危机,多数茶农不愿赌上生计。还有受比赛风气影响,茶农习惯摘嫩叶制茶,若要改采熟叶,其萎凋、发酵与烘焙等制程都要改变,茶农未必有这样的知识与技术。最重要的是,如何绕过盘商,自销台湾茶叶。
因此师生们决定自创公司,自行经营通路。过去五年来已陆续创立台湾蓝鹊茶及山不枯两个社会企业,将环境友善台湾茶推入市场。
下一步是钻研台湾茶工艺。他们找上有30余年制台湾茶经验的陈焕堂,跟着他连上两年课。这还不够,创办人之一的杨赜骏还到台湾茶叶改良场进修、考照,从不懂茶到满腹茶经,年轻人的毅力和企图心,超乎想像。
53岁的坪林茶农林道贤,除了是山不枯的契作茶农,也是环境友善茶的先驱,早在城乡所进入坪林前,他已投入有机栽种。
从台北开了半小时车,抵达他的茶园。这座台湾茶园不喷农药、不洒除草剂,也尽量避采嫩叶,茶树高度接近腰际;叶子是茶树的营养器官,一直采嫩叶,它就长不好、容易受病虫害;林道贤边轻抚茶树边解释。
投身有机栽种是切身之痛。多年,林道贤在茶园不慎沾到稀释1000倍的农药,没想到半天内全身长满玫瑰疹,痛得他直奔医院,折腾好几日。
有过惨痛经验,林道贤决定拒用农药和除草剂,回归自然的栽种方式。不过转作有机后,茶园杂草丛生、虫害爆发,第一年收成只剩1/10,让他欲哭无泪。除草剂一喷,45天内保证长不出一根草,多轻松啊!他曾想放弃。
但说也奇妙,第二年、第三年过去,茶树彷彿渐渐有了抵抗力,产量逐年回升,林道贤又看见希望。
为了要弭平有机栽种的损失,山不枯甚至用比盘商更高的价格收购茶叶。但是刚开始,创业资金还没有攒够,林道贤仍然先把茶叶交给他们;等赚到钱再还没关系,让五个年轻人感动不已。
目前已经有五、六位茶农与山不枯合作,去年共卖出200多斤茶叶。问他们投入环境友善茶行动的初衷为何?杨赜骏想了会儿说:我其实不太喜欢外界讲,现在年轻人怎样怎样……年轻人能做些什么?杨赜骏没有明确答案。但肯定的是,年轻人能做的,远比开一间咖啡馆、饮料店还多更多。
我们要做出一个让大家认同的台湾茶品牌,而且是年轻人做出来的;杨赜骏坚定地说
山不枯友善土地、种出最纯净的台湾茶
借镜日本台湾茶兼顾产业与生态
自创公司卖台湾茶杜绝剥削
有机栽种台湾茶从亏损到萌芽